【讀書心得】衝撞日產

 作者：漢斯.格萊梅爾, 司馬衞

原文作者：Hans Greimel, William Sposato

譯者：林東翰

出版社：行路

出版日期：2024/02/06

語言：繁體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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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以卡洛斯・戈恩的崛起與墜落為主軸，透過其個人命運的跌宕起伏，揭示出國際企業經營中所面對的多重挑戰與制度性風險。作者以深刻的筆觸描寫戈恩的職涯轉折，同時提供了對全球化、跨文化溝通與企業治理等議題的精闢剖析。書中並不僅僅描繪了一位企業領袖的功過，而是藉此深入探討全球化背景下，不同文化、法律制度與政治利益之間的劇烈衝突，讓讀者得以從多重視角重新審視國際企業運作的本質，是一本值得所有對國際企業管理、跨文化溝通與全球戰略有興趣者細讀並深思的著作。

戈恩的故事無疑是一段企業救援與轉型的傳奇。他接手瀕臨破產的日產汽車，在一片唱衰聲中提出了大膽的改革措施，展現出卓越的商業洞察力與執行力。他以冷靜的財務邏輯與出色的執行效率著稱，推動關廠、裁員、重整供應鏈等一連串被日本企業界視為激進甚至激烈的行動。這些舉措雖然一開始在日本引起巨大反彈與社會關注，但隨著日產迅速恢復盈利，他也一躍成為商界的明星人物，甚至被稱為日本企業界的「神之手」。然而，這樣的迅速崛起同時也為他日後的衰敗埋下了伏筆，說明了企業改革與領導風格之間微妙而複雜的關聯。

書中指出，戈恩成功的背後，並不只是其個人能力與領導力，更關鍵的是他如何處理文化差異與管理衝突。日本是一個極度重視集體主義與階層制度的社會，而戈恩出身於法國與黎巴嫩，其行事風格直接、有結果導向的特質與日本本土文化形成強烈對比。他一方面努力適應當地文化，學習日語、尊重年功序列與決策流程，但另一方面他也堅持維持屬於西方管理者的效率與績效導向。這種「文化混血」的領導風格雖一度成功促進雷諾與日產的聯盟，但也因此引來部分高層的嫉妒與排擠，導致內部信任動搖，最終使雙方關係走向惡化與對立。

書中的另一大亮點是對跨國企業聯盟的深層反思。雷諾與日產的合作表面上看來是一場雙贏的交易，實則暗潮洶湧、張力四伏。雷諾以金援換取日產的技術與市場，而日產則需在實際運作中接受外來的管理與監督。這種不對等的合作關係，在初期戈恩強勢領導下得以維持，但隨著時間推移、文化衝突加深，以及對權力分配的質疑聲音漸起，最終爆發內鬨與衝突。書中深入揭露了企業在跨國合作中面對的結構性矛盾——包括文化價值觀衝突、企業治理模式差異，以及各國政府在背後的政治考量與經濟算計。

特別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書中對日本司法制度的描繪與批判。戈恩在2018年遭到日本警方突襲拘捕，並長期被羈押在東京看守所，成為轟動全球的新聞事件。作者從法律與人權的角度出發，質疑日本的「人質司法」文化——即透過長期羈押與反覆起訴來迫使被告認罪。這一段描述不僅令人震驚，也暴露了即使是開放先進的國家，其司法制度仍可能對外國人有潛在不公平的對待。戈恩的逃亡，更如諜報小說般驚險離奇，顯示了個人對制度無力感的最終反擊，也揭示出制度設計與人權保障之間仍有值得深思之處。

此外，書中並未單純將戈恩塑造成受害者，而是以多元觀點探討他的過失與責任。例如他對薪資與資金的管理是否真如其所言透明無虞？他是否過度集中權力，導致在管理上難以容納異議與監督？這些問題雖沒有簡單的答案，但也讓讀者得以對一位企業領袖的成功與失敗有更立體與多面的理解，呈現出人性與制度交織下的灰色地帶。

《衝撞日產》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它不只是一本商業傳記，更是一面反映國際商業與文化互動的鏡子。它提醒我們，全球化雖然讓資本與技術得以跨境流動，但文化、價值觀與制度差異卻不會隨之消失，反而在高度整合與競爭中更容易激化並引發摩擦與誤解。書中提到的每一場衝突與每一個決策錯誤，都讓人看見跨國企業經營的複雜、動態與殘酷，對任何身處國際商業環境中的人而言，都是值得省思的借鏡。

從戈恩的興衰，我們也可重新思考「英雄領導」的神話與代價。在現代企業中，過度依賴某一位強勢領袖雖可能帶來短期績效與改革動能，但也極易導致權力不對稱、監督機制失靈，甚至最終引發體制崩解。戈恩的故事正是這種模式的典型例證，他的果敢與遠見造就了企業的重生，也因個人野心、制度缺口與文化衝突讓整個聯盟陷入信任危機與治理困境。

最後，我認為本書的價值不只在於提供一樁商業事件的全貌，更重要的是促使我們深思，在全球經營與跨文化合作中如何平衡效率與尊重、決策與監督、文化差異與組織融合。這是所有企業與管理者無法迴避的核心課題，也是這本書最耐人尋味、最具啟發性的地方。

《衝撞日產》是一部兼具深度、廣度與可讀性的非虛構作品。無論是對商業、法律、文化、組織行為或國際關係有興趣的讀者，都能從中找到值得咀嚼的議題與反思。在瞬息萬變的全球商業舞台上，這本書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深刻的案例、一種理性與批判並存的視角，以及一項在未來商業合作中不可或缺的提醒：在跨文化合作中，理解與尊重永遠不能缺席。